當自我厭惡吞噬你時 – 還有希望嗎?
每個人在人生中或多或少都經歷過自我厭惡(self-disliked)的時刻。 這可能源自於我們做過的事情、我們的外表,或者認為自己不夠好的信念。 無論是甚麼原因,不喜歡自己都表明我們對自己感到不滿。這暗示著我們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怪怪的、或是有那裡是匱乏的。
自我厭惡到自我憎恨
認知到自己的缺點常讓我們感到不安,但這並非全是負面的,有時甚至可以成為我們積極改變的催化劑。 不過,當這種自我厭惡加深並持續存在時,它就會演變成自我憎恨(self-hatred)。 自我憎恨可能隨著時間滲透到我們的生活中,從最小的自我批評開始,我們告訴自己我們不夠好或在某些方面失敗了。 漸漸的,這些想法可能會升級為深深的厭惡,扭曲我們對自己的認知以及我們自身在世上的位置。
自我憎恨的本質與影響
奇怪的是,自我厭惡的來由可能毫無根據。
而且,自我憎恨可能是自戀的其中一種表現。
所以,我們為什麼要恨自己?自我憎恨有什麼價值嗎?我們又該如何擺脫它?
認為自我憎恨是一個好的自我激勵,就像認為憤怒是解決問題的有效方法一樣。
雖然它偶爾可能會推動我們突破原本超越不了的界限,但這種進步值得承擔伴隨自我憎恨帶來的風險和痛苦嗎?
雖然它可能提供暫時的動力,但長期後果通常遠遠超過任何短期利益。
未受控制的自我憎恨可能對一個人的心理和身體健康產生重大且持久的影響。 它常導致一個惡性循環,例如負面的思考助長了無價值感。 並且,自我憎恨常和自我破壞與自我毀滅的行為相關,這些行為最初可能看起來很有成效。 例如,一個看起來野心勃勃、勤奮工作的人可能是受到深深的不足感驅使。 這樣的匱乏感可能幫助他們更快達到目標,這些人也更容易過勞、或者自我耗竭。
自我憎恨的來源
自我憎恨的原因是複雜的。我們可能因為各種原因而厭惡自己。
例如,小時候的霸凌經驗,可能導致一個人相信自己不如他人,或者覺得自己本來就有問題。
或者,我們可能因為不符合主流社會對成功的期望,這些挫折導致我們憎恨自己。也有些人憎恨自己,是因為他們認為人性是可恨的,而自己最好不要存在。
根據我的經驗與觀察,自我憎恨最常發生在與他人比較時。 舉最常見的例子,我是那種遇到大考就會全心準備的學生。 但很常,即使考試前準備的多充足,考試成績出來總是有考得比我高的同學。 要注意,這不代表我考得差,大多時候,我其實對這個成績還算滿意,只是一旦和其他考得比我高的同學相比後,我就覺得我不該只考到這個分數。 也就開始陷入自我厭惡、責備自己不夠努力,儘管我已經做出最好的準備了。我仍懷疑自己的能力,並侵蝕我的自信心。
功績社會與自我剝削
哲學家韓炳哲在他的著作《倦怠社會》中討論過一個概念: 我們生活的21世紀,已經從一個紀律社會(傅科所指的規訓社會)轉變為一個,以成就為導向的功績社會。 在紀律社會中,其罪人是瘋子和犯罪者,但在功績社會,社會由贏家和輸家組成。 所謂的輸家,指的是那些未能達到社會定義的成功,例如成賺很多錢、取得高社會地位,或是社會環境告訴他們應該成為的任何角色。 這些人會給自己貼上失敗者的標籤,特別注意的是,在紀律社會中,瘋子或是犯罪者可能是來自他人的標籤,多數瘋子大多不會意識到自己的瘋。 但在功績社會則不同,失敗者很常不是被他人所定義的,而是當事人自己覺得自己是失敗的。 「資本主義制度將外來剝削換成自我剝削,以便加快速度。功績主體的荒謬自由,使得他既是施暴者,也是受害者;既是主人,也是奴僕。自由和暴力在此同時崩毀。」 而自我憎恨,便是自我剝削的其中一個方式。
外貌主義與自我厭惡
不足感有時來自我們無法改變,或者很難改變的特徵。這讓我想到「外貌主義」的概念。外貌主義指的是基於外表對人產生的偏見和歧視,簡單來說,就是社會往往會更好地對待那些符合審美標準的人,而對不符合的人區別對待。 優秀外貌確實能帶來更多機會,研究證實了這一點。雖然外貌主義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我們的生活還有爭議,且相關話題中有不少誤解(這點稍後再談),但明顯地,感知自己缺乏吸引力會讓人陷入自我厭惡。 這種自我厭惡在所謂的「非自願單身者」中尤為突出。他們互相鼓勵放棄親密關係,甚至將不具吸引力的男性稱為「次等人」。社會是否該對這類氛圍負責,是之後能再深入談的主題。
過去行為與自我厭惡
自我厭惡也可能來自過去的行為——那些我們做過、卻後悔的事情。 我們都有過不想再重來的糟糕經驗,例如對親近的人態度惡劣、在重要場合表現不如預期。 再舉例,我們可能也曾因恐懼、在應該堅持的時候選擇逃避。上述的負面經歷會持續困擾著我們,我們被它們糾纏,背負著內疚與羞恥,甚至剝奪了自己獲得幸福的權利,視為一種贖罪。 但這真的有幫助嗎?自我厭惡往往是沒有建設性的,它讓我們困在過去的錯誤裡無法前行。
他人行為與自我厭惡
我們也可能因他人的行為而自責,比如被欺負後,將那些指責內化,開始相信自己真的低人一等。
童年被父母的虐待、或成長過程中他人的貶低,也會讓我們質疑自己是否值得被愛。
「肯定是我有問題,別人才這樣對我吧?」
這樣的想法常常浮現。
我們接受了自己不夠好、不值得愛的念頭,並將這種自我蔑視體現在生活中。
準備高中升學前,我曾被分到所謂的「資優班」中。我在普通班級的成績或許還不錯,但一旦進到資優班中,我的成績成為班上的倒數幾名。 那時的我,沒有注意到的會在內心貶低自己: 「倒數幾名的xxx(我的名字),你絕對考不上好學校的。」 又例如,我剛到外國念書時,因為英語口說能力差,再加上內向的個性,我不敢和其他同學交流。但那堂課的分數很大一部分依賴於分組討論和自願回答。 每次上課,我都感到壓力巨大,除了擔心自己的成績、更害怕拖累同學,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應該考上這所學校。 那時的自我厭惡達到了頂點。我否定了當初努力考上學校的自己。
自我厭惡的矛盾性
但幾年後,回想當時,這些對我來說像是世界末日的經歷,對整個世界來說卻微不足道。(在意的可能世界上只有我一個。)
那,為什麼直到現在,我還不時用這些事情來折磨自己呢?
你可能很意外,自我厭惡事實上是一種高度自我沉浸的狀態。正因為我們對自己的關注如此之多,以至於無法擺脫那些不喜歡的部分。深陷自我厭惡中的我們,走向了一個奇怪的矛盾:「我們鄙視自己,卻同時迷戀著那個我們討厭的自己。」
自戀與自我厭惡看似兩個極端,實則有共通點——都是過度關注自己。當我們一心一意地放大自身缺點,忽視了周圍真正值得關注的人和事,我們剝奪了自己與他人建立深刻連結的機會。
如何克服:接納不完美與尋求幫助
適度的自我反思能幫助我們進步,但過度的自我厭惡只會讓我們陷入負面循環、阻礙成長。我們每個人都有缺陷,沒有人是完美的。犯錯與糟糕的日子是生活的一部分,這些瞬間不會定義我們的價值。
不過,我們不必獨自面對這些挑戰。我們也可以詢問在乎我們的家人或朋友,了解他們對我們的看法。這不僅能提供一個客觀的視角,也能讓我們跳脫自我厭惡的陷阱,從外界的反饋中認識到自己更完整的面貌。
此外,尋找值得信任的人,例如心理師,坦露我們的自我厭惡,是另一條重要的路徑。透過專業的支持,我們可以獲得更多幫助,逐步拯救自己脫離負面循環,重新找到內心的平衡。
雖然自我厭惡是每個人都可能經歷的,但這種方式更多的是在消耗我們,而非幫助我們成長。好消息是,我們都有機會擺脫它。 首先,我們需要認識到,自我厭惡只是心理上的錯覺,它並非真實的反映。一旦我們意識到這一點,就可以開始挑戰那些支撐自我厭惡的信念,並培養自我同情。像對待朋友一樣,對自己多一點理解與溫柔。
Takeaway
放下自我厭惡,迎接真實生活
通過這樣的方式,我們可以逐步從自我厭惡的創傷中癒合,重新認識自己。我們或許不完美,但也絕不如自我厭惡讓我們相信的那麼糟糕。
放下自我厭惡,才能迎來真正的解放。接納自己的不完美,讓我們能更真實地生活,並與周圍的世界建立更有意義的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