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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覺察的悖論 The Self-Awareness Paradox

近年心理學的普及,讓許多人對自己有更深的理解,或是開始好奇自己是怎樣的人。

我們開始將目光拉回自己身上,「自我覺察」(Self-Awareness)這個詞,也變得越來越常見。

自我覺察有很多好處。

許多心理研究指出,自我覺察跟一個人的情緒智力(Emotional Intelligence, 簡稱情商)密切相關。

情商指的是:感知、理解與管理自己情緒的能力。

自我覺察正是這個過程的起點。

擁有良好自我覺察的人,通常在下面幾個面向也會表現得更好:

➤ 自我調節(Self-regulation)

他們能夠意識到自己現在有什麼情緒,並且視情況調整,不讓過多的情緒影響判斷或行動。

➤ 同理心(Empathy)

他們能設身處地的同理他人的處境,在理解自我情緒的同時,也能將注意力延伸到別人的身上。

➤ 社交技巧(Social skills)

他們擅長與人溝通,懂得從互動中修正自我認知。他們較不會被外界評價綁架,也能靈活調整自己的行為與表達。

也就是說,自我覺察不只是向內看,也為我們打開了理解他人的門。

也因此,許多方法,像是寫日記、冥想、心理諮商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們都在幫助我們做一件事:

 

幫我們把原本混在一起的情緒與反應,從自己身上分離出來。

哲學家叔本華曾說,人的意識可以分成兩個部分:主體與客體。

簡單來說,主體是正在經歷、正在感受的「我」,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自我(ego)。

而客體,則是被我看見、被我思考過的東西,包括情緒、想法。

這個「自我」主導著我們的反應,在內心對我們發號施令,經常讓我們誤以為「這就是我」。

這聽起來很抽象,舉例來說:

有時候你會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生氣,當下你心裡可能會冒出一句:

「欸,現在我好像有點氣。」

這個時候,原本你是「被生氣這個情緒包圍」的人,突然抽離出來,變成「觀察這個情緒」的人。

這個差異乍聽之下很小,卻很關鍵。

因為一旦憤怒成了你可以觀察的對象,你就有空間去問自己:

「為什麼我會有這個情緒?」

「它的出現是因為什麼?」

「它有用嗎?我需要它嗎?」

這就是自我覺察開始發揮作用的時刻。

心理諮商的過程,就是透過一位專業且有耐心的人,引導你覺察自己,然後幫你拆解這些想法與感受。

寫日記,則讓你把那些模糊的念頭寫出來,讓你有機會觀察它們。

冥想,則讓你練習把想法當成「外在現象」來看待,而不是「我」的一部分。

以上這些工具,都在幫你練習一件事:

→ 拉開你與自我(ego)的距離。

當你和那個「總是反應過度的 ego」稍微拉開一點距離,你就有可能,開始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聽起來,自我覺察好像百利無一害,對吧?

但你有想過如果「太過自我覺察」呢?

過剩的自我覺察

雖然自我覺察能幫助我們看清自己的情緒與狀態,但如果太深入,很容易掉入(我自稱的)「時間虛域」中。

我們不再只是覺察當下的自己,而是開始對過去的自己吹毛求疵:

工作哪裡沒做好、跟誰說錯了話;

又或者為對未來充滿焦慮:

「下周的報告怎麼辦?」、

「畢業之後該做什麼?」、

「景氣好動盪,我會不會被解雇?」。

自我覺察,本應是成長的工具,但過度的內省,卻容易把我們推向過度思考(overthinking)的深淵。

尤其是當我們用評價式的眼光,審視自己的每一個感受時:

「為什麼我那麼容易生氣?」

「我怎麼這麼脆弱,這種小事也焦慮?」

當自我審視變成了自我批判,我們的注意力會越來越收縮,過度集中在「我」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個情緒變化上。

慢慢地,世界好像只剩下「我」。

「我」的表現、「我」的情緒、「我」的感受。

一切都繞著這個過度膨脹的自我(ego)打轉。

一般人以為自戀是過於喜歡自己,但其實,自戀往往源於對自我脆弱的無法忍受。

當一個人無法接受自己的缺陷時,便可能用防衛性的方式過度強調自己的特別與重要,試圖掩蓋內心深處的不安與恐懼。

只是無論是過度否定自己,還是過度強調自己,本質上,都同樣是被「自我」給吞噬了。

諮商可能增加過度自我覺察的風險?

這幾年,心理諮商在台灣愈來愈普遍。

人們開始理解,尋求諮商,不一定代表自己有什麼心理問題需要治療,更多人是想更好認識自己,才踏入諮商室。

諮商中,「來談者」(Client)無疑是整段過程中的主角。

諮商師的角色,不是為了矯正,或者指導誰,而是像一面鏡子,陪伴來談者探索自己。

有一位國外的諮商師曾這樣分享:

「我們這些諮商師其實早就知道,所有的諮商技術效果都差不多。真正發揮療效的,不是方法,而是來談者與諮商師的關係。」

這也是心理諮商和其他治療很不同的地方,或許當你身體某個地方出狀況時,你必須找到該領域最專業的醫生,即使這位醫生可能脾氣不好、對病人的態度傲慢,依然不影響他的醫術。

但找諮商師卻不是如此。

即使這位諮商師有多年經驗,又或者精通各式學派。當來談者與諮商師的頻率不對時,擁有再好的技術,來談者也難以放心向諮商師坦露。

心理的狀態並不像身體一樣,能夠完全倚靠醫療器材診斷。更多時候,來談者必須願意說出口,甚至必須說出連自己也未曾覺察的部分。

但即便諮商師與來談者的關係,很幸運的對頻,彼此的關係也可能隨著時間而產生變化。

某些情況下,這段關係可能逐漸偏離了原本的目的。

例如,來談者可能逐漸產生過多的依賴——將諮商師視為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甚或將對方內化成「理想父母」,藉此滿足自己的發展需求。

而諮商師,無論是出於個人需求、情感投射,或單純是出於經濟收入的考量,有時也可能在無意間,延續了這樣的依賴。

最明顯的徵兆之一是:

來談者開始發現自己「沒什麼好說了」。

為了維持關係,諮商可能開始背離最初的議題。

例如原本想處理的是人際焦慮,卻逐漸轉向挖掘過往的創傷

這種回溯,不見得真的必要,錯誤的挖掘創傷,反而可能觸發新的焦慮與自我放大。

就像是拿起一個本來完好的玻璃杯,硬是摔碎,然後費力地拼湊每一片碎片。
過去的傷口,被重新打開、重新放大,
讓人陷入一種「為覺察而覺察」的無限迴圈。

就像那位諮商師說的:

 

將注意力放在治療中的某個特定部分,例如『自我覺察』,其實並不那麼有幫助。

太多或太少的自我覺察都可能引發問題,而對『要有恰到好處的自我覺察』的過度焦慮,本身也是一種神經症——這就是典型的『為焦慮而焦慮』的陷阱。

諮商

那該怎麼辦?

最簡單的答案或許是「找到平衡」。

可惜的是,這也是最無奈的答案,因為我們都知道,凡事太多太少都不好,問題是該如何拿捏。

我也還在摸索之間的平衡,但有幾個方法,是在反覆嘗試後,我覺得特別有幫助的。

第一個是:為自己安排特定的覺察時段,更簡單來說便是「排時間煩惱」。

這個方法能有效的幫助我們與自己的思緒劃界線,它能有效防止我們掉進負面反芻的漩渦。.

舉例來說:
當我發現自己陷入一個反覆思考的狀態,但眼前還有正在進行的事,
我會對自己說:「我知道這些想法與擔憂,但我晚點再來處理你。」
接著把這段思緒,交給晚上寫日記的那十五分鐘,或任何平靜的時刻。

第二個方法是:用「觀察者」的眼光去看待情緒。

當情緒出現時,我會提醒自己先不要立刻評價或壓抑,而是像個局外人一樣,對自己說:

「喔,我現在正在焦慮。」

「這個反應好像和昨天那件事有點像。」

你會發現,很多時候真正讓我們困住的,不是情緒本身,而是我們對情緒的反應。

最後一個方法是:分辨哪些是我可以改變的,哪些是改不了的,然後將力氣用在對的地方。

很多人掉進自我覺察的漩渦,其實是因為太想「搞懂自己」,或者想把所有問題解決。

但現實是,有些感受,你絞盡腦汁分析到天亮也不會消失。

例如某些特質,像是容易焦慮、敏感,它們就是你的一部分,硬是要改,只會讓你更痛苦,也會讓你變得愈來愈不像自己。

我很常陷入這樣的掙扎,但這種時候我會提醒自己:

外在事件經常不在我們控制當中,但唯一確定的是,我們能決定如何回應。

也就是說,我們無法控制情緒的出現,但可以選擇怎麼跟它們相處。

有情緒,沒關係;

不舒服,也沒關係。

重點是:我現在能做什麼?怎麼做能讓我好一點?

最實際的做法不是「繼續想清楚」,而可能是,打掃房間、出門散個步、或是連絡很久沒見的朋友。

不是否認情緒,或是要它們馬上消失。

而是不讓它們控制自己,並相信自己有力量與它們共處。

總結:讓自我覺察成為幸福的助力

自我覺察帶來的好處是無庸置疑的,它讓我們從慣性的情緒反應中抽離,開始認識自己,並與世界建立更成熟的連結。

無論是透過寫日記、冥想、諮商,這些方法都能幫助我們拉開與自我之間的距離,進而做出更有意識的選擇。

但就像吃保健食品一樣,過量了,只會對身體造成額外的負擔。

當我們過度關注自己的每一個念頭與感受,當我們陷入「為什麼我會這樣想」的反芻回圈,甚至強迫自己無時無刻覺察,那麼原本用來幫助我們的工具,只會成為阻礙自由的牢籠。

自我覺察,不是要我們完美,將每一個情緒都化為正面的。它只是幫助我們發現情緒,然後提醒我們能怎麼與之共處。

最健康的覺察,是知道什麼反應可以換一個方式,什麼則可以先擱著;是知道情緒會來,但人生還是可以繼續。

自我不是敵人,過度糾纏才是。

願自我覺察能成為我們更加幸福的夥伴,而非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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